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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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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竹搶著答道:“剛剛走了,大潘先生和小潘先生一起走的。”

顧管家聽聞笑笑,“這裏潘家人快要比曹家人都多了。”

曹瑛對顧管家的怨言不以為然,卻怪他剛剛似乎在講自己壞話,便說:“顧管家又在背後詆毀我了麽?”顧管家笑說:“哎喲,豈敢啊?我是說你勞碌半生,終歸還是有當大小姐的命,這不終於可享享清福了麽?”

望舒壞壞地揭穿他,“顧伯,你剛剛還說姑媽做生意不在行呢!”顧伯未想到被出賣,委屈地說:“就說嘛,還是你們一家親,這一會兒功夫便賣了我了。怪就怪我過於天真,居然相信你會為我守秘!”望舒看他著急的模樣,哈哈大笑,直說,“顧伯終於被我陷害了。”

曹瑛卻坦白道:“我對生意的確不在行,只是為曹家貢獻了些苦勞罷了。”望舒急急安慰她,“何止‘苦勞’,更有‘功勞’,姑媽,沒你何來現在的曹家?”曹瑛欣慰地笑了,“還是望舒會說話。”

曹瑛即已不願再管生意,顧管家和望舒便沒有將陸家要做棉紡業的事告訴她。曹瑛辛苦支撐多年,現在這景況對她而言已是極滿足了,實在不忍拿更多雜事來擾她。

九年前,陸家與曹家那些舊事望舒也並不知曉,陸家蠻橫制約曹泰祥,曹瑛與陸雲間的秘密談話,陸雲間上演的離別戲碼,種種,曹瑛和顧管家一直未將實情說出。曹家與陸家,從二十幾年前的前塵往事,到九年前的恩怨,如今又成同行,兩家似乎總有一根命運之線牽連,很想切斷,卻總是斷不凈。

前些日子,當顧管家知道陸威立也要進軍棉紡業的消息後,頭一句便感嘆,“造化弄人。”

此刻,顧管家將心裏湧起的前塵往事壓回,卻向曹瑛和望舒說了另一件事,“設計師已將適合洋女人穿的旗袍設計好了,下午我們一起去瞧瞧。”小竹一聽便極興奮,“要的要的,我也去看看這設計師的品味,萬一將來我做得更好看呢?”

望舒說:“那你可要加把勁,爭取把這設計師比下去!“顧管家笑了,“那就一起去。大小姐,望舒,你們認識的人多,最好找兩個洋女人過來試穿,也好聽聽她們的意見。”

望舒說:“這件事交給我好了。”

***

工場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福特轎車,司機小田正裝束整齊地在車旁候著,看到曹瑛一行人出來,微笑著向他們彎腰致敬,並將車門打開。幾人陸續上車,顧管家坐前座,姑侄三人在後座。坐定後,小田將兩份報紙遞向後座,“這是今天的《申報》和《民國日報》。”

曹瑛和望舒一人接了一份,曹瑛隨意翻著,望舒卻看得仔細。

自從上次與十弦相遇,如今她每每看《申報》時都會格外留意“獨柴”先生寫的新聞,只要有他的文章,她都會認真地讀一讀。雖然那些文章多數中規中矩,卻也能寫出不少新意,就連望舒都覺得,十弦的文字功底真是今非昔比了。

那次,集團婚禮的報道占了《申報》不小的版面,也有對曹泰祥一語帶過的溢美之辭,可望舒去看記者的名字,卻唯獨沒有“獨柴”。她想或許是因那天十弦只顧與自己聊天瀆職,而致新聞稿交由他人去寫了。

今日報上也有獨柴的文章,題目是《工人自發組織抗日義勇軍 日方借機尋事》。這樣時事類新聞並不是獨柴的領域,望舒不禁有些驚訝,便仔細讀了下去。

一旁的小竹看望舒如此認真,禁不住問:“姐姐,有什麽好玩的事麽?”望舒輕輕搖頭,眉頭微蹙,“可一點都不好玩,日本人又開殺戒了。”小竹一聽便將報紙搶了過去,一邊讀一邊義憤添贗地罵著:“又是這些老手段:殺個自己人,再冤枉中國人,向當局施壓,最後借口燒殺擄掠。殺來殺去,人如草芥。”望舒短嘆一聲:“誰說不是呢?”

其實,望舒是在隱隱擔心十弦。即使不與他來往,卻依然可以關心牽掛一個朋友,若是惹了日本人,只怕處處危機了。

這時小竹說:“這記者筆名卻十分有趣,獨柴,獨此一根柴,而不是自詡一支獨秀,恩,我就喜歡有這般自諷精神的。”望舒說:“說起來,這人你也認識,你小的時候他還帶你去買過好吃的,本名叫伍十弦。”小竹卻毫無印象,茫然地搖搖頭,“我貪吃名聲在外,為我買過好吃的的人太多了,實在記不起。”望舒笑笑,“記不起好,記得太清反而煩惱。”

聽到這裏,一直沈默的曹瑛和顧管家通過後視鏡暗暗對視一眼。

顧管家說:“望舒,這位獨柴先生可是我上次見的那位?”望舒說正是他。顧管家便提議,“有個報社的朋友卻是不錯,我們日後指不定會用到的。”望舒說:“顧伯太實際,連朋友也要利用麽?”顧管家無奈地說:“古時朝廷內常有‘朋黨’,為共同的目的結成一體者為朋友,那朋友自然是互幫互助嘍!”

望舒做了個奇怪的表情,說顧伯對朋友之釋義太過牽強。

曹瑛卻因弟媳的事早已成了驚弓之鳥,斷然反對,“與這些寫文章的還是離得遠一些,圖了一時痛快,卻會置家人朋友於危險的境地,一不小心就會被株連。自古文死諫,武死戰,文字猶如刀槍,是會傷人的。”

小竹不屑地反駁,“若是人人都像你們似的,都這麽委屈求全地活著,只怕真是要很快亡國了呢!”曹瑛說:“我們曹家已有一次血的代價,不可以有第二次,你忘了你母親……”

望舒不願再介入討論,便將頭轉向車外,看著車窗外漸漸後退的風景,想著心事。車裏,小竹仍與曹瑛理論著。小竹與望舒不同,即使自己說的那套理論站不住腳,她也會振振有辭。而望舒從來便是隱忍的。

十弦,若谷,還有他……這些遙遠的名字突然一齊跳了出來,縈繞在腦海中揮之不去,望舒甚至想起那個關之洲,她當然記得他,那個傍晚,有望舒一生都忘不掉的一次感情愚弄。

望舒對曹瑛說:“姑媽,你和顧伯先回店裏,小竹也一齊,傍晚前我會回去。”顧伯忙問,“那你呢?”望舒說:“我下午去見個朋友,順便要找兩個外國朋友去我們店裏試衣服呀!”顧伯才說:“那極好,我們在店裏等著你。”

小竹也嚷著要跟望舒一齊走,被望舒拒絕了。小竹氣呼呼地,說姐姐越來越無趣,還整日神秘兮兮的。望舒便說:“將你帶上去談生意,只怕你會吃光人家的點心!”

車子很快駛進了霞飛路。到了店外,望舒將他們一一送回店裏,轉身回到車裏,交待小田道:“走,我們去川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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